“這些天只顧著煉藥了,還沒帶你們四處轉轉。”秋白練聽說他們幾個這便要辭行前往亞特蘭蒂斯,從臥房里走出來。
“以后還有大把時間,等回來了我們接著慢慢巡禮?!苯右徽f著客套話。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再挽留了,大家路上多保重?!鼻锇拙毢φf。
“秋真人保重?!?p> “白練姐姐再見?!?p> “有勞白練了?!?p> “哪會,大家一路順風?!?p> 維瑪那在空中懸停了片刻,轉瞬就消失無蹤了。秋白練望著空曠無垠的天空,心頭浮現出那一晚的星圖,不知這一乍別是否將成永訣。她沒有向任何人吐露那個異象,這種人力無法改變的東西,說出來只會徒增煩惱。她呆立了半晌,漸漸感到體力有些不支,便掩上門回屋了。
亞特蘭蒂斯西面的永晝?yōu)吃侨蜃罘比A的通商口岸,都市占地面積1萬6千平方公里,總人口超過5200萬,中央海神廟更是珠光寶氣、壯麗輝煌,誰都不會想到百年以后,這兒除了滿天黃沙,竟找不到一片完好的土地,光禿禿的彩色大理石裸露在地表,好像一具慘遭鞭撻的死尸。
“系統已對附近300英里的巖層和海域做了地毯式探測,沒有發(fā)現任何跡象。”島袋向江佑一說,“需要下去考察么?”
“既然連系統都探測不到,我們下去了估計也找不到什么線索,”江佑一撓撓后腦,“而且外面風沙太大……唔,說到風沙,貌似有點古怪,這里的風好像是從地底刮出來的?!彼⒅聊簧系沫h(huán)境分析圖,用一種推敲式的語氣說,“好像巖層也在時刻發(fā)生變化呢?!?p> “佑一的意思是我們要找尋的地方可能并不靜止,而是一個移動坐標?”
“并非沒有可能,我聽說過一種神奇的墓葬形式,可以隨著地氣的運動而變換方位,讓盜墓賊捉摸不透、難以下手,說不定它也參照了相同的設計?!?p> “若是這樣,我們大可以在上面守株待兔?!备晔鎷I笑著說。
他們才到亞特蘭蒂斯不久,自然還有充足的耐心,三人找了副撲克玩起斗地主,當江佑一臃腫的錢包輸的只剩下幾個鋼板的時候,探測系統忽然響起連續(xù)的提示音。
島袋聽見動靜,將牌一攤,迅速從座椅上跳下來點開屏幕上的坐標,“移動的好快,看起來……像是一條隧道?!?p> “趁它還沒消失,我們得想個辦法趕緊下去?!苯右唤涌?。
“因吹斯汀,”戈舒婭將一縷青絲繞在指尖把玩,嘴角含著一抹微乎其微的笑意,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說,“要不,我們把這兒炸個底朝天吧?!边€未征得隊友同意,她的食指已經按下操控臺左邊的紅色按鈕,那是觸發(fā)超級電磁炮的按鈕,攻陷德雷諾恩的戰(zhàn)役中,它可發(fā)揮了不少作用。
最簡單的方法往往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一秒鐘后,下方的地面垂直塌陷了數十米,一條漆黑狹長的隧道跟著暴露出來。也許是因為精密的結構遭到破壞,建筑的移動速度也隨之平緩下來,逐漸趨于靜止。
“完璧。もう行こうぜ!”(完美。我們快點出發(fā)!)戈舒婭望向滿臉黑線的江佑一和島袋兩人,控制維馬納著陸。
三人打開艙門,隨身攜帶了一些基本的探險工具就往地底進發(fā)了。
他們在暗道中步行了大約十來分鐘的樣子,慢慢的,一座不大不小的方形地宮映入眼簾??墒?,正當他們接近地宮入口的時候,周圍的環(huán)境卻瞬間暗了下來,仿佛任何光亮都被莫名其妙的吸收了,他們攜帶的光源帶到這里,全然派不上用場。
“大家手牽手,千萬不要走散?!睄u袋朝身旁吩咐的同時伸出手去,然而四下靜悄悄的,無人回應的她的話語?!笆鎷I?佑一?”她猛的意識到不對,轉身才發(fā)現原先的暗道已經消失了,幽暗的空間里仿佛有佩玉碰撞的聲音,遠遠的,顯得極不真切。
她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殺戮的味道。
下一秒,她的手腳就被什么冰冷粘稠的東西纏住了,這種觸感就好像令人討厭的蛞蝓。
陌生的氣息正從四面八方逼近,即使看不見,她依然能夠輕易的捕捉到對方的行動軌跡。
島袋就這么隨隨便便的站著,好像四月里小石橋邊一樹綻放的夜櫻。
當血腥味越來越濃,濃的簡直要叫人嘔吐的時候,一串聲音從遙遠的黑暗深處傳了出來,這個聲音窸窸窣窣,單調而又沉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寂靜中分外叫人焦躁不安。
冰冷的觸手緩緩繞過島袋的纖腰,順著她的右肩伸向頸部,眼看便要觸及面頰的時候,忽然間突兀的停住了。
與此同時,仿佛覺察到異樣似的,暗處的聲音也隨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好像粘稠流體揮灑潑濺的聲音,這一剎那,結縛在島袋身上的觸手竟被切割成千萬枚細小的碎片,嘩啦啦的癱軟在地下,緊接著,四圍突然涌起一片潮水般凄厲的慘呼,伴隨著血液飛濺、尸體墜落的聲音。
島袋仍舊站在原地,安靜的好像四月里小石橋邊一樹綻放的夜櫻,殷紅的花瓣靜靜的飄落,落入同樣殷紅的溪水。
她的視線緩緩上移,然后,就看見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光明,那點光明隨著佩玉之聲有節(jié)奏的一晃一晃,一點點的從黑暗中款步出來。
一位華美的貴婦手持黃金權杖,頭戴寶石冠冕,周身衣飾流淌著淡淡的柔光,腰間的玉佩無風而動,發(fā)出叮當脆響。當祂張開閉闔的雙眼時,整個空間便被光明充斥了。光明遍照的大殿中,橫陳著數以百計的野獸尸骸,血肉模糊,四分五裂。鮮血,仿佛將空氣也染成了淺淺的紅。
“光明女神”忒亞。
只消一眼,島袋就確認了來者身份。這里的時空似乎遭遇強大的魔力侵蝕,以至古神的神性并未跟隨時間流逝,而被殘破的封存下來。
光束從正上方直射而下,將島袋籠罩其間。
一時,她似乎看見天使們在頭頂輕盈的旋轉,弦歌聲聲,宛如天樂。她心念閃動,意識到這只是一個小小幻術,身形變換,飛快向后躍離。光束轉眼將地下的大理石塊化成通紅的熔巖,同時也在島袋的右臂上燒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疤。她無暇他顧,剛剛站穩(wěn)了腳跟,忒亞的權杖已如隕石般飛來。
她的腳尖踏上后方的墻面,如履平地,三兩步就移到了東邊的燭臺附近。
只聽砰然聲響,那柄權杖直直插入石墻上面的縫隙,整座地宮忽然發(fā)生龜裂,晶瑩的光子宛如星屑般從裂縫中洶涌而出,鋪天蓋地的向島袋席卷而去。
頓時,只聽噼啪作響,島袋的周遭迸射出無數細小的星火,雨點般密集的光子被她指間絲線阻截,紛紛碎成灰燼。極速飆升的熱量讓那些絲線轉變?yōu)榇棠康慕瘘S色,一舒一展,如同毒蛇般襲向忒亞。
忒亞不急不慢的召回權杖,高高舉杖過頂,光耀從權杖頂端的黑寶石中吞吐而出,化成一柄長逾百尺的巨劍,轟然斫下,纖細的絲線才到眼前便遭焚毀。
霎那間,島袋感覺熾風撲面,一股前所未有的重壓油然而生。
可是她的心智遠非尋常人可以比擬,她至少不必顧慮自己的死活,只要手指還能舒展,她的頭腦就如冰雪般明澈清晰。她抬眼望見忒亞佇立在十步以外,仿佛自始至終未曾有任何動作,難道說眼前的一劍仍是幻術?這樣的幻術絕對不是個體能夠維系的,必然是通過某種法器建立的幻陣。
指間的絲線一圈圈向外延伸,仿佛一張透明的蛛網,無限擴大的蛛網巧妙的避開圣劍的鋒芒,攀附向地宮的每個角落。
如果不能擊殺幻術師,那就毀了幻陣所依憑的空間。
就在光明之海淹沒她的視線時,整座空間忽然猛烈的震動起來,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仿佛玉佩裂開。接著,面前的景象仿佛讓一錘子打碎似的,轉眼土崩瓦解。
幻術解除后,身為施術者的忒亞遭到魔力的強大反噬,用作法器的玉佩也從中折斷,明亮的血液從祂的華服下面汩汩涌出,仿佛流動的黃金。
那一劍的光明在島袋身上至少留下了十二處深淺不一的灼傷,這萬分之一的神性竟然可怕如斯,如果對手是忒亞的本尊,那一劍又何止是毀天滅地?
島袋輕嘆一聲,原來這就是人神的距離。凡人的科技,抑或武技,哪怕造化臻至化境,在天神面前也不過是蹣跚學步的幼稚兒童,相較之下,只有屈膝跪拜的份。
江佑一也記不清上次和人動手干架是在什么時候了,他唯一記得自己那時候挺能打的,小學一年級就把自己的體育老師,一個虎背熊腰的青年壯漢打進醫(yī)院里搶救了三天,因此吃了處分不得已轉學。不過話說,現在的他可是人畜無害、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了,既不想干擾別人的生活,也不想受到別人的干擾,他與外界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聯系,波瀾不驚的結束中學時期,從來不和任何人發(fā)生太多交集,更不用說飆臟話罵人或者尋釁鬧事招惹是非了。
望著滿地橫七豎八的尸骸,他不禁暗自慶幸青春期后節(jié)制健康的生活方式沒讓體能因此荒廢。如此看來,清心寡欲之人的確活的更久……江佑一雖然這么想,他也不清楚自己的壽命還剩下幾分幾秒,這個地方遠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復雜的多,也危險的多。
身后傳來一串尖銳的聲響,吱吱吱的接連不斷,仿佛利器拖過地面時發(fā)出的刮擦聲。他的目光落處,只見左邊的墻面忽然從盡頭開始轟然坍塌,跟著便有一支長度近乎變態(tài)的長矛唰的朝這邊揮將過來,這支長矛夾帶起的怒風刮在江佑一臉上,竟然隱隱作痛。他識得厲害不敢怠慢,狼狽的朝斜后方閃避,堪堪躲開矛頭的鋒芒,然后,他就看見一匹毛色烏黑中透著紫青的駿馬,馬上的騎士身披金甲,一直武裝到牙齒,一人一騎站在那兒,竟然有種睥睨萬物君王般的威嚴。
江佑一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對手——那個親手閹割生父后謀權篡位的眾神之王克洛諾斯。
難道真的要和這種骨灰級別的變態(tài)狂發(fā)生肢體沖突嗎?剛剛生出這個念想,他就感到胃部強烈的不適。然而仿佛容不得他胡思亂想,那柄長矛又一次從同樣的角度掃了過來,江佑一故技重施,繼續(xù)朝后退避,但是這回,那支長矛在一擊落空以后,轉眼就已扎到他的心口。這招來的突然,江佑一非但沒有看清它的來向,簡直連長矛的樣子都沒見著,當他感到心口一冷的時候,才驟然明白自己已經中招。可是剎那之間,他的人居然離奇的閃到克洛諾斯的身后。
武技·七殺。
這是所有刺客夢寐以求的暗殺神器,能在短距離內實現連段閃現,借此輕易的將對手瞬時處決。江佑一拼著業(yè)余時間好不容易將它修滿十階,從來不曾拿人試刀,但一門技藝如果練的精純,往往能夠自然而然、得心應手的施展出來,剛剛就在他即將被矛頭貫穿心臟的剎那,及時做出了條件反射般的應變。
當他出現在對方的背后時,攻守雙方的位子就立馬調轉了。江佑一決心處決這個死變態(tài),聚氣于掌,橫劈克洛諾斯后頸。他的出手雷厲風行,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他滿以為自己一擊便可得手,可是出乎意料,這個攻擊非但打的不是地方,對手的長矛反而又一次抵住他的心口。倏忽之間,江佑一連段閃到數十步外,陡然間明白那是讓時間短暫停止的魔法,果然是只有變態(tài)才會擁有的流氓技能,對方既然掌握了時間,那么自己鐵定是沒有勝算了。江佑一不再猶豫,腳底抹油,趕緊朝甬道盡頭逃命。
那里有一個十分巨大的空間,大的幾乎能放下十幾個足球場,幽暗的光線中,一座宏偉的石塔高高矗立,十二扇圓門分別向四面敞開,每扇門都有長長的陸橋與外圍建筑相連??寺逯Z斯策馬追擊,他的長矛抬起,矛頭指向橋面上江佑一忽閃而過的影子,那座陸橋仿佛颶風里的木屋,頃刻就崩壞了。
戈舒婭沿著潮濕的暗道轉悠了半天,完全找不到東西南北,于是干脆憑著直覺沿同一個方向前進,一面走,一面思考自己是怎么和同伴莫名其妙走散的。她大約猜到能夠解釋的一種可能,當他們踏入這里時,就已觸動某個法陣,那個法陣無聲無息的將他們分離后送往不同的角落。
扭曲空間的幻術她也并不陌生,圣三一的先代教皇中,有專門研習光暗魔法的術士,那門學問在武技崛起后,從此劃歸古典學術的范疇,只能從陳舊的資料中略窺一二。
地宮里頭設有這種法陣,當然是為了防止無關的外人入侵。對于此地的主人而言,她就是必須被清除掉的對象。然而一路行來,戈舒婭非但沒有遇見任何機關陷阱,簡直連鬼影子都沒瞧見一只。
越是這樣,她越是不敢掉以輕心,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屏息凝神留意四下的動靜。不多久,眼前出現一個突兀的圓形石室,看結構依稀是古代地牢。
里面似乎剛剛發(fā)生過一場搏斗……戈舒婭檢查那扇鐵門,發(fā)現鋼鐵澆筑的門板遭到重擊,變形的連他媽都已認不出來。地下潑濺的血液仍有余溫,一直流到對面的出口,出口外邊的甬道同樣被尸體覆蓋。那些尸體的長相十分兇惡,看起來儼然是業(yè)已滅絕的史前物種,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神話時期。
這地方兇險至極,也不知佑一哥哥和島袋現在怎么樣了……戈舒婭不由的揪心。
濃重的血腥讓原本藏匿在暗處的禽獸們紛紛圍聚過來,它們當中已有大半遭到無情屠戮,僅存下來的幾只這時正在啃噬地下的新鮮尸體,它們瞧見突然而至的戈舒婭,不約而同的抬起頭,那種眼神仿佛看見一只闖入狼群的小綿羊。
戈舒婭似乎沒有留意,好像平日里出門散步一般踏過一具具腥臭的死尸。
近處的兩只禽獸當先發(fā)難,剛剛撲到,忽見陰暗的通道中刀光連閃,轉眼便仆地不起,肢解后的獸肉居然比肉鋪里賣的肉排還要整齊干凈,周圍的禽獸見此情狀,嚇的股間戰(zhàn)栗,不安的嗚咽了幾聲,畏畏縮縮的往兩邊退避了。
甬道原本連通另一座高大的石塔,盡頭的通路卻不知何故忽然中斷了。從戈舒婭落腳的位置到對面石塔的露臺,之間有將近500米的塌陷。
戈舒婭取出一支多余的熒光棒朝下方丟去,墜落的光源照亮了周邊的巖壁,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黑黢黢的陰影紛紛向著光亮的邊緣移動。
往下繞行似也不太輕松呢,戈舒婭的心里泛起嘀咕,抬眼望了望正對面的露臺,打算鋌而走險。通常的情況下,她更傾向于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如果這個辦法有三四成把握,她就會決心試一試。
當她決心試一試的時候,手頭的把握至少已有五六成。
戈舒婭在附近找了幾頭大小合適的死尸,全不顧臟,掄起來就往前方的上空擲去,一頭接著一頭,最后,她的身子也跟著凌空飛出。她飛身騰挪的功夫遠不如島袋,但借助半空的尸體,幾個起落,距離露臺便剩十步之遙。
腳尖躍離最后那頭尸體時,戈舒婭解下腰間的繩索猛力甩出,繩索末端的手術刀牢牢扣住了露臺邊緣。
巨大的離心力頓時牽動戈舒婭朝凹凸不平的石壁猛撞上去。
啊啊啊——————砰!誒、好、好痛……
即使避免了正面對沖,但由于去勢太急,多段跳躍后身體重心又很難把握,這一撞的后果仍然十分狼狽。
她搖搖晃晃的爬上露臺,一面揉著發(fā)酸的胳膊,一面邁進入口。不料前腳剛剛跨出,就感到疾風撲面。
一名身披黃金甲胄的騎士,手持一桿長逾15米的長矛,向戈舒婭站立的位置橫掃過來。
戈舒婭下意識的往邊上騰挪,長矛掃過的地方仿佛被推土機碾過一般掀了開去。
戈舒婭感覺眼前這人的腦袋鐵定是讓電梯門夾壞了,居然想用這種變態(tài)的長柄武器和她一對一對決,只要自己再欺近幾步,對方立刻就會陷入被全面壓制的局面!
她忽然朝對方發(fā)足飛奔,貼身近戰(zhàn)可是短刀的長處。然而下一秒鐘,她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愚蠢的錯誤。她發(fā)現不管自己怎么逼近,對手的長矛總是指向自己,她與對手間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仿佛被無限制的拉長了。
搞毛線呀!幾番嘗試后,戈舒婭覺得自己好像落入陷阱的小白鼠,不論怎么努力都只是做著原地踏步的無用功。她心頭懊惱,幾乎想咬牙切齒的跺腳,可是就在這時,那匹個頭奇高的黑色駿馬忽然朝她猛沖上來,那支長矛抖了個槍花,帶起一陣有形的烈風。
攻擊速度并不算快,然后最后的一段距離,仿佛時光在剎那間出現跳躍,矛頭驟然抵住了戈舒婭的咽喉。
戈舒婭紋絲不動的僵立原地,簡直悶了,過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冰冷的長矛貼著她的肌膚,竟然奇跡般的沒有再進分毫。
她顫巍巍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個踉蹌坐在地下,無力的吐出喉間那口郁積的濁氣,然后就看見那名騎士連同祂身下的坐騎突然從中分開,金色的血液狂噴而出。
“佑一哥哥……”戈舒婭呆呆的望著熟悉的身影從隕落的騎士背后緩緩走出來,一時仿佛沒有認出。
“多虧你及時引開了那家伙的注意,才能讓我趁機偷襲,”江佑一伸手在戈舒婭的頭上摸了摸,把她的頭發(fā)弄的亂亂的,“沒傷到吧?”
“哎呀呀,好疼,怕是扭到腳了……”戈舒婭揉著自己的右腳腳踝,臉上痛苦的表情幾乎以假亂真。
江佑一見識過克洛諾斯那死變態(tài)的厲害,當下沒起半點疑心?!懊娴工护い省!彼プズ竽X,無奈的蹲下來將戈舒婭的右腳小心翼翼的擱在膝蓋上,一邊替她解開鞋帶,脫去雪白的透氣帆布鞋。戈舒婭的小腳穿著只粉紅色的小棉襪,軟綿綿的,玲瓏可愛。
“疼疼疼疼疼疼……佑一哥哥,輕點兒……”戈舒婭紅著小臉說。
江佑一納悶這句話怎么聽著怪怪的,他的手上放慢動作,小心的仿佛像在狂風呼嘯的寒夜中守護一點即將熄滅的火苗,緩緩褪下那只小棉襪,見她的小腳粉雕玉琢,散發(fā)出幽幽的檸檬清香,但是并沒有扭傷的跡象?!皼]有腫脹誒,應該不礙事的?!苯右徽f著拿出事先準備的急救小包,為她噴上祛痛的氣霧劑。
戈舒婭見他一絲不茍的幫自己處理“腳傷”,心底忍不住偷樂。
地面隱隱震動起來,強烈的能量正從不同的方向朝這邊逼近,江佑一替戈舒婭重新穿好鞋子后站起來望向外邊,口中淡淡的說,“這里貌似是地宮的中心了……外面分明有十二條通道與此相連,大約每條通道都有泰坦神駐守,這會兒祂們都朝這邊過來了。”
戈舒婭走到地宮中央,見到一副大理石砌成的純白旋梯一路通向石塔最底層,朝下俯視,可以看見手持三叉戟的巨大海神雕像屹立當中,四面簇擁著小山丘般的黃金珠寶,不禁興奮的向江佑一揮手,“佑一哥哥快來看,就在那里!”
江佑一跟上她的腳步,兩人沿著旋梯的方向往下奔跑。
“你的腳根本沒有受傷?!币娝磔p如燕,江佑一不由的說。
“對呀?!备晔鎷I想都不想的肯定。
江佑一撇撇嘴角,接著問,“這么多東西,你確定要全部搬走嗎?”
“我只挑一件?!?p> 聽見這個回答,前者不由皺了皺眉。
隨著兩人的腳步不斷接近石塔底層,旋梯的材質也逐漸由大理石轉變成白玉水晶,末尾那段更是鑲嵌了五彩斑斕的古代亞特蘭蒂斯巖畫。
江佑一匆匆瞥了幾眼周圍堂皇的裝飾,這地方的確不是妖精族抑或南伽藍的手筆,而是由后來的亞特蘭蒂斯人修建起來祭拜海神波塞冬的。
中空的石塔里仿佛敲響一聲洪亮的銅鐘,澎湃的能量洶涌而至。
戈舒婭仿佛絲毫沒有留意危險的來臨,握住固定在波塞冬像上的三叉戟,狠命的向外一拽,那柄武器就給她生生卸了下來,浮夸的石雕內部居然另藏了一柄白銀鍛煉的三叉戟。接下來,她就感覺自己正被巨大的能量旋渦吞噬。
“小心?。?!”驚呼聲中,江佑一已經抱起戈舒婭閃到旋渦外圍。十位泰坦神仿佛十座大山般將他們圍困其中,摧枯拉朽的能量洪流又一次源源不斷的朝這邊涌來。
這波能量已將兩人的去路封鎖殆盡,儼然不留下一個死角,任憑他們如何神通變化,這次也將插翅難飛了。
“兩個劃水的DPS,沒T沒奶,怕是要團滅呀!”江佑一急的吐槽。
要團滅?戈舒婭不甘心的跺腳,這時如果釋放死神喪鐘,不說連江佑一也會被一塊兒卷入,而且那一招的吟唱時間未免太久,即便真的用出來也不過是垂死掙扎。戈舒婭催動周身真氣,情急之下竟想以卵擊石的硬擋。
耳邊炸起一聲巨響,上方的石墻突然洞開,幾乎同時,一支黃金權杖呼嘯著飛了進來,斜斜切入那股浩蕩澎湃的能量洪流?!翱焯樱。?!”
島袋?!
聽見同伴的呼喚,江佑一迅速釋放武技·七殺帶著戈舒婭往權杖辟開的生路遁走。他的七殺頂多只能實現七次連段,但事態(tài)緊迫,他不得已觸犯禁忌強行突破武技極限,十次連段才登上島袋身處的露臺,剛剛落地他就忍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他活了十幾年,流過的血液總量加起來還沒這一管多,不過想想婦女同胞每月的損失,這點CC真的不算什么。
激蕩的能量使忒亞的黃金權杖陡然間迸射出無數細小的光子,交織形成的金色網絡暫時拖住了泰坦們的腳步。
三人趁此機會,趕緊向地宮外側的回廊飛奔,奔跑途中,耳邊不斷傳來隆隆巨響,仿佛正后方的建筑正在連續(xù)坍塌。
“找到寶藏了?”島袋望向跑在身邊的戈舒婭。
“嗯嗯,有驚無險?!备晔鎷I揮動著手里的三叉戟,朝島袋遞了個眼色,“喏,就是這個?!?p> “這個?”島袋奇怪的看著她,人類所謂的寶藏,不應該是珠寶黃金之類的東西么?
三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響聲已經杳不可聞,才停下來整頓休息。
“呼……小舒婭,現在你能向我坦白了吧?”江佑一調節(jié)好急促的呼吸,緩緩的開口,“三叉戟……你的小算盤打的還挺順溜。”
聽他這么說,戈舒婭的臉上起初還有些驚訝,但是立刻,她就心領神會的笑了笑,“看不出,佑一哥哥貌似知道的不少呢?!?p> 島袋感覺雙方口風不善,不禁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兩人。
“你想聽我先說說?”江佑一的語氣一貫慵懶,“好。這支三叉戟不是波塞冬的,是濕婆神的?!?p> “Bingo,”戈舒婭打了個響指,淺淺的笑著說,“佑一哥哥連這個都知道了,我的首席財務官,腦子的確非常好用?!?p> “過獎過獎,不過是瞎貓碰見死耗子,小小的奇遇罷了。如果猜的不錯,艾爾莫林的作用大抵也和這東西差不多?!闭f到這里,他忽然認真的看著戈舒婭,“你想召喚濕婆神?!?p> 濕婆?島袋梳理出關于這位神祇的所有傳說,神話中,濕婆額頭上的第三只眼能夠噴射出毀滅世界的火焰,而他獨創(chuàng)的舞蹈,更被視為毀滅與重生輪轉更替的象征。
“既然佑一哥哥全都知道了,我也不好意思繼續(xù)隱瞞。佑一哥哥說的沒錯,艾爾莫林的確是召喚素材之一,它的成分據圣三一先代教皇的研究,認為與蛇神婆蘇吉的劇毒相同……”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集齊素材之后,登上凱LS山建立召喚法陣,這個污穢不堪的世間便是時候終結了?!?p> 島袋不料戈舒婭會冷不防的說出這種話來,生命的輪轉已經超出她的認知,但就她本身而言,消失與存在不過是極其普通的物理現象,并非什么值得喟嘆的事情。雖然如此,從凡人的立場出發(fā),誰也沒有權力擅自剝奪其他個體的性命,更無權力僅憑自己的念想支配整個凡間的生死輪回。然而即使擁有這層見解,以她殺人者的姿態(tài)的確不夠說教旁人,所以她也只好默不作聲。
“小舒婭,關于你的生世,我非常抱歉?!苯右恍煨斓恼f。對于戈舒婭的生世,從他倆見面起始,江佑一從來沒有當面提過,他總覺得每個人都有不愉快的記憶,作為身邊的人,不應該隨隨便便的揭人傷疤?!拔也恢滥憔烤箲阎鯓拥某鸷?,但我更不想見到你的手中沾染太多人的鮮血,最后……讓你變成連自己都恨之入骨的人。”
戈舒婭的笑容漸漸凝固了,冷冷的說,“變成讓我自己都痛恨的人?佑一哥哥,你可真會說教啊。你根本就沒有我的那些經歷,又憑什么來論說我的是非?”
“難道說憑小舒婭的那些經歷,就夠格去左右他人的性命?”江佑一沉著聲一字字的說。
戈舒婭安靜的聽他說完,忽然恢復成一臉的輕松愉快,“佑一哥哥不要誤會,我也不想左右任何人的性命,我所做的,不過是幫助他們脫離這無盡的苦海……呵,你看這個世間,每個人看似匆匆,卻不知道終究是一場空忙。他們或者安心,或者恓惶,或者快樂,或者悲傷,到頭也無非事與愿違,這一輩子的作為,終究是傷人傷己罷了……”
江佑一毫不猶豫的打斷戈舒婭的長篇大論,淡淡的說道,“看來你已病的不輕?!?p> 戈舒婭的眼神變了變,沉聲說,“你想阻止我?”說這句話時,她抬眼迎上江佑一的目光,等待他的回答。
島袋立馬感覺出氣氛不對,剛想上去打圓場,卻見江佑一忽然出手。
戈舒婭不料一向友好善良的佑一哥哥真會對自己發(fā)難,她的左腳微微探出,正想同他過招,可江佑一靜靜的立在原地,只是手上拈了個法訣。奇怪的是一剎那間,戈舒婭的身子居然再也動彈不得。
“討厭!佑一哥哥,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戈舒婭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氣的憋紅了小臉。
“你就乖乖的生你的氣吧小舒婭,”江佑一走上去摸摸戈舒婭的腦袋,又把她的頭發(fā)弄亂了,“過會兒失心蠱發(fā)作,一覺睡醒,你便什么也記不得了?!?p> “失心蠱?!到底是什么時候?”戈舒婭萬萬沒有想到像江佑一這樣的人竟會做出下蠱這類陰毒的勾當,她實在記不起自己是在何時著了他的道。
“限定版的高天原團子,おいしい?”江佑一不由的勾起嘴角。
“團子!”戈舒婭憤憤,那本來是她最愛吃的食物之一,可是此時,她在心底狠發(fā)毒誓,從今往后自己如果再吃哪怕半只團子,她就立馬換了演出服去當地下アイドル!
戈舒婭的神識仿佛潮水般退散,手中緊握的三叉戟砰的落在地下。
江佑一扶住搖搖欲墜的戈舒婭,朝島袋說,“說她不通,只好清空記憶了……我們走吧?!?p> “……”島袋不知道該說什么,看樣子江佑一早已知道戈舒婭前來亞特蘭蒂斯的真實意圖,只是一直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戈舒婭能在最后一刻懸崖勒馬、一念回機,哎,這個妹妹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她緩緩的點了點頭,“佑一你別難過,這么做無疑是眼下的最好選擇了?!?p> 江佑一默不作聲的背起戈舒婭,臨走時不經意的瞥見那柄摔在地下的三叉戟,心下不由嘀咕,打個副本險些丟了性命,也不順幾個銅板回去,我也怕是病的不輕呢。
他兀自在心底自嘲,背后忽然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腳底一個踉蹌,仆地不起。
島袋一驚,見戈舒婭悠悠的從江佑一身上爬起來,手上握著她那把通體锃亮的手術刀,鮮紅的血液正沿著刀口不斷往下滴落。
“你!”她不敢相信的盯著戈舒婭,一面矮下身子檢查江佑一的身體。他的心臟已被一刀貫穿,當場身亡。
“島袋,好久不見?!备晔鎷I咯咯的笑著說,那不是戈舒婭的聲音,那聲音異常熟悉,仿佛與生俱來烙印在她的程序里。
“尾花……千鶴?”島袋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
“是我?!备晔鎷I收好手術刀,緩緩的說,“那日我為戈舒婭執(zhí)行招魂,無奈她的身體嚴重灼傷,再也無法維系體內的三魂七魄,到頭來只好獻祭我的精魄以為束縛。失心蠱的作用雖使戈舒婭的魂魄陷入沉睡,卻同時讓我的魂魄重新覺醒,能夠駕馭這具擁有濕婆命格的身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說著拾起地下的那支三叉戟,“當時的梨迦正因缺失這類命格,最終也沒能召出濕婆大神,現在,就讓我尾花千鶴來繼續(xù)前人未能完成的使命吧。”
對她說的這些話,島袋根本上是一知半解,她似是很不以為然的說,“可,可你也用不著殺了佑一……”
“妹控必須死!??!”戈舒婭無情的說。
尾花千鶴的意愿,島袋只能遵從。
見島袋默默的低下頭去,戈舒婭的眼神忽然悠遠起來,說起仿佛全然無關的話題,“我所制造的百具仿生人載體,有名字代號的只你一個,島袋,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島袋不聲不響的搖搖頭。
戈舒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是因為你應該擁有獨立的人格和自由,不受他人支配?!?p> 島袋驚訝的望著她,啞口無言。
“想不透?那就花點時間認真想想……”戈舒婭說,“世界的終焉就要來了,你和白玉,趕緊找個地方躲躲吧?!彼鎸諘绲牡胤綋袅藫粽?,一只白色的長耳狐憑空溜了出來,囁嚅的向戈舒婭說,“我可是謹記著你的吩咐,片刻不離戈舒婭的身側護她周全……只是……我不愿過分的干涉凡間事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想出手……”
“好了,料你也不敢偷懶。救命之恩換你兌現三個承諾,這第三個承諾便到此為止吧,以后你我分道揚鑣、各自天涯。這個地方馬上就要陷入末劫,你若還想繼續(xù)修仙,不如隨著島袋逃命吧?!?p> 忽然見到眼前這只會講人話的小狐貍,島袋一時摸不著頭腦,心底猜想這難道就是故事里人們常說的狐仙?等聽見尾花千鶴說要自己帶著小狐貍找個地方躲藏,不禁為難的說,“如果末劫真的降臨,這個世界估計沒有一處藏身之所了吧……”